陈绍鹏:从殿堂到田间 从职业经理人变为老板
来源:考德上公培时间:2013-08-21
“以前是五星级酒店、头等舱,拜会政府官员、银行家、媒体记者,现在是经济舱、登山鞋、牛仔裤,从飞机上下来就到了田间地头。”陈绍鹏似乎很享受这样的“落差”。
2011年底,陈绍鹏从联想集团高级副总裁的位置上离职,转而负责其母公司联想控股的现代农业业务。两年来,他找到了“再创业”的感觉,从殿堂到了田间,从职业经理人变为“老板”。
陈绍鹏1992年大学计算机系毕业,次年即进入联想销售部门,率队打拼华南、西南、西北地区并曾创造585%的销售增长;联想收购IBM PC业务之后,他很快适应国际化团队并执掌最核心的中国区业务;在联想跨境开疆辟土时,曾负责155个国家的业务,并在俄罗斯等大区实现重要突破。
联想的同事评价,他是一个强势的管理者,但同时充分倾听;他对工作的要求苛刻,同时顾及每个成员的诉求和情绪。
目前,作为联想控股董事长柳传志极信任的一员大将,陈绍鹏正承载着联想控股中颇具想象力的资产之一:联想现代农业。2014年-2016年,联想控股将整体上市,而联想农业将扮演其中的“第二级火箭”,成为上市后的利润来源之一。而这位曾经的职业经理人正以创业者心态,试图在其成长和成熟的联想体系之内,找到自己的新位置。
西部传奇
2013年5月8日,联想佳沃推出了第一款水果产品:佳沃蓝莓。此时,距离陈绍鹏接手联想农业已过去一年半。当天的发布会颇具其在PC时代的营销风格:蓝莓被包装为水果之王,被联想收购的原青岛沃林蓝莓总经理姜惠铁也从“农夫”转为“产品经理”。陈绍鹏似乎又回到了当年披荆斩棘的PC市场。
如今他是同事眼中“能把冰块卖给爱斯基摩人”的销售高手,但初到联想集团时,他只是一个一心想搞科研的计算机系毕业生。
彼时,联想开始用分销模式卖电脑。在中国东部沿海城市,只认IBM等国外电脑品牌,联想、长城等国产品牌只能以农村包围城市的策略争取市场。包括陈绍鹏在内的18个年轻人,被派到中国各地,没有名气,没有既往商誉,但这“18棵青松”代表的是联想腰部力量。
在凌志军所著《联想风云》一书中,陈绍鹏当年所在的西南、西北区PC战役被称之为“西部传奇”。1995年春天,26岁的陈绍鹏跑到西安,扯块牌子招个兵,成为联想“西安办事处主任”。当年,这个“浓眉大眼,中庭宽厚,面相和善”的联想销售经理,便和西安的代理商一起售出了1111台联想电脑,“差不多是前一年的5倍”。
在代理商眼中,与当时几大PC企业颇为官样的做派不同,陈绍鹏跟代理商“同吃同住”,车子抛锚了就下车一起推。据现在佳沃副总裁曾强回忆,那时候没有展会中心,他们就就把展会放在西安少年宫,晚上需要有人看设备,陈绍鹏就在少年宫待了一宿。
一位报道IT行业多年的老记者回忆道,陈绍鹏给人一种自然的亲切感。“见过一面之后,见第二面的时候就能直接叫出别人的名字了。”在聚会中,陈绍鹏善于照顾在场每个人的情绪,这点在他职业角色转换之后仍然被继续保持。
艾格农业咨询总经理黄德钧曾为联想佳沃的战略规划做咨询顾问。私下,他经常跟陈绍鹏一起品红酒。黄称,在参加私下的聚会时,“他也非常细心、谨慎,注意照顾每个人的情绪。”
亲和力、感染力并不能成就一个优秀的管理者。与戴尔的一战,便是其战略管理能力的初露锋芒。
2001年开始,戴尔直销模式开始慢慢威胁联想的分销模式。联想成立了戴尔作战组,担任组长的正是陈绍鹏。在他看来,应对戴尔的直销模式的方法,是推出直销和分销结合的双模式:把联想的客户分为两类,一类是以政府机关为代表的定制、关系型客户;一类是个体消费者为主的交易型客户;要想把戴尔打败,联想需要双拳出击,更要避免两种模式带来的公司内耗。
据当时团队成员、现任佳沃常务副总裁汤捷回忆,陈绍鹏和他的团队制定出150多项细则,力保双模式有效,并且尽量减少内耗和渠道的模糊地带。此后在中国市场,戴尔对联想便不构成市场威胁。2009年1月,联想双模式成为《哈佛商业评论》的案例。
从西部传奇,到戴尔一战,陈绍鹏亦从区域经理升迁至负责中国区业务的联想副总裁。并购IBM PC业务后,联想集团最高决策层由八个人组成,四个中国人,四个外国人,陈绍鹏在四个中国人中“排名第二三名”。
随着职位升高,陈绍鹏的管理特点也逐渐显露。同事对此的评价是:对人有情,对事无情。在升任联想集团高级副总裁之后,一位昔日的老下属想通过赴美深造方式度过职业困顿期。当时,公司在规章制度上已明令终止了这种方式,“但凭绍鹏当时的职位,说句话还是好使的”,不过在制度和人情两者之间,陈绍鹏选择了前者。
一位老联想人对《财经》记者回忆道,与其他高管相比,陈绍鹏更能避其锋芒,处事周全。在一次内部足球比赛中,两位部门经理曾因冲撞对手险些被开除,其主管领导拼命维护,事情甚至闹到了杨元庆主持召开的总裁会上。“如果按照陈绍鹏的性格,可能就不会这么据理力争。”他回忆道。
艰难国际化
在外人看来,在联想的19年职业生涯中,陈绍鹏一路攀升,几乎未遇到困境,但在他自己看来,这一路却颇具坎坷。他曾因华南区业绩受批而掉过眼泪,在如何适应国际化的联想时也曾经历磨难。
2004年底,联想收购IBM PC业务,作为当时负责中国区业务的负责人,第一次参加业务部门会议就让陈绍鹏“一下子懵了”。
“当时的会场除了给我安排的翻译,只有我自己是中国人。”陈绍鹏回忆道,助手虽然英文好,但不懂PC业务,而他自己虽然熟稔PC业务,却听不懂外国同事流利快速的英语。一场会议下来,“我觉得完了,自己要重新找工作了”。
短暂挫败感之后是详实的学习计划。在这位极具规划能力的管理者眼里,困难很快转为对策。据当时的联想集团PR总监回忆,那时候,车上,飞机上,都成了陈绍鹏背英语单词的地方。2008年联想战略调整之后,陈绍鹏转而负责包括155个国家的新兴市场。“一些新兴市场的国家条件恶劣,他就在飞机上默记那个地区的地图。他从来不托运,就是一个箱子带上飞机,目的是节约等行李的时间。”
2011年初的全球合作伙伴大会,陈绍鹏的演讲震惊了所有人。汤捷回忆道,当时,陈绍鹏全程用英文演讲、用英文串场,感染力极强。“他也不是天才,背后的付出是可以想见的。”
从国内市场到国际市场,语言关并不是陈绍鹏面对的最大障碍。对陈绍鹏来说,新兴市场就像未经开垦的奇幻之地,潜力大,情况也更为复杂。在这个过程中,对当地人才的充分授权与信任是征服一个新兴市场的关键。在用人方面,陈绍鹏有自己的独立判断,甚至不惜与众人意见相悖。
在一次讨论某新兴市场业绩的会议上,负责当地市场的总经理因业绩问题被提议“下课”。陈绍鹏则认为,一个新兴市场的业绩好坏,原因复杂,不能只归结到一个人身上。“当时,包括元庆在内的高管都跟我争论,所有人都认为一个人能力不足的时候,你凭什么认为自己是对的?”陈绍鹏依旧坚持,最终,那位经理得以留任,而意外的是,联想在该区域的市场份额随之升为第一。
在陈绍鹏看来,对中国企业来说,并购之后融合的痛苦在所难免,除了语言,文化的交流亦十分重要。当时,陈绍鹏向国外同事推荐林语堂的《吾国吾民》、冯友兰的《中国哲学简史》,做了“一个双向的国际化”。
从PC转到农业,如今的联想佳沃对陈绍鹏来说也是一个国际化舞台。从南美、澳洲到欧洲,陈绍鹏找到了考察PC新兴市场的感觉,只是跟他打交道的人,从西装革履的政府官员、银行家,变为了穿着牛仔裤、登山鞋的农场主。
2012年,转任联想佳沃总裁的陈绍鹏去智利参观考察,准备收购智利的几家水果公司。PC行业已经遵循商业化、标准化的处理方式,而南美农场主仍然保留着对土地的深厚情谊,在交往中,一两个细节甚至就能决定一起并购是否成功。
因此,在农场主家庭聚会中,陈绍鹏丝毫不敢懈怠。“虽然语言不尽然相通,我还是保持真诚、真切的态度,学习和深入了解。”参加完聚会归来,陈绍鹏才得知,几位穿着普通、貌不惊人的年轻人原来是智利最大的水果公司的继承者,所幸的是,他一贯的友好、亲和力已给对方留下了好印象。
陈绍鹏对国际市场的把握能力强,亦成为柳传志选择其作为联想农业领军人物的重要原因。柳曾公开表示,在金融危机时期,发展中国家市场不景气,但在陈绍鹏的领导下,俄罗斯市场占了14%,印度也超过了10%。“我觉得绍鹏是属于领军型的人物。由他带来的组合,建出来的班子,能力不用怀疑。我想我们重视一件事情,最大的本钱就在这里。”
内部创业
“对我来说,佳沃就是我创业的开始。”2011年11月1日,陈绍鹏正式从联想集团离职,担任联想控股高级副总裁,负责现代农业,2012年5月,佳沃集团成立,陈绍鹏任总裁。
对陈绍鹏来说,离开工作了19年的联想集团和PC行业,出乎所有人意料,除了他自己。从当年扩展西部分销渠道到负责整个中国区业务,再到开拓新兴市场,陈绍鹏一度被认为是杨元庆的“接班人”,他的离开引发了外界的诸多猜测与议论。
陈绍鹏则认为,在他自己的职业规划中,想要找一个新空间、新业务的想法在两三年前就有了。“联想控股现在选择的是农业,如果选择工业、制造业,我也一样会去。”已经在PC行业干了19年的陈绍鹏渴望在已经成熟的PC架构之外,但又在联想系之内找到一个可以独当一面、从无到有的空间。
一位当年与陈绍鹏一起打拼西南、华南业务的同事回忆,华南区第一年业绩不好,陈绍鹏把当年的报销票全都撕了,自己负担。“从那时起,我就看出,他没把自己当作打工的,有更远大的目标。”
在柳传志的眼里,陈绍鹏亦是负责现代农业的最佳人选。在接受《财经》记者采访时柳曾表示,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探索,他认为,联想农业不只是需要农业出身的专业人才,更需要具备现代化管理能力的管理人才。“花钱不心疼,赚钱不着急”,则是他对陈绍鹏的最大支持。
尽管没有急切的盈利压力,陈绍鹏依然觉得,作为一个从PC转型过来的外行人,必须保持创业的心态,才能把农业做好。如同一个草根创业者,为了省钱,陈绍鹏放弃了自己的“头等舱待遇”,即便是从北京到南美一般需要转机、30多个小时的航程亦如此。陈绍鹏说,按照公司级别,自己坐头等舱没问题,但“一个头等舱过去十几万,就能抵得上十几个经济舱,这个钱得算”。
陈绍鹏并非没有考虑过失败。“我也想过,万一做砸了怎么办?”他说,“得知我转型,一位在PC行业多年的老前辈从机场把我叫回来,劝我再三考虑。”对陈绍鹏来说,做农业实际上是自己给自己提出的一个创业大挑战,从联想控股角度,失败是不允许的,接受挑战、战胜困难才是他需要考虑的问题。
对出生于甘肃农村的陈绍鹏来说,年少时一心想通过求学,现在,工作离开农村的愿望变为通过农业改变社会的愿景。
目前,联想佳沃从高端水果切入,形成品牌效应,“撒一把土,踩实,再进一步”。未来,佳沃农业将扩展至更宽阔领域,“只做水果不叫做农业,而现代化农业必须实现产业化和品牌化,所以我们从最容易形成品牌的水果入手”。
现在,陈绍鹏的生活和言谈已经被农业话题包围。从蓝莓、猕猴桃的种植、储存到社会新闻中的食品安全事件,在过去一年多时间,陈绍鹏从田间地头到研究所,已经从外行人过渡到农业行业的insider。
他说,食品安全问题已经不单是企业问题,在与国外同行交流时,他经常被问到哑口无言:“中国GDP那么高,为什么吃的这么不安全?”在陈绍鹏看来,现代农业不缺投资,缺的是责任心和管理人才。“不是扔点食就能把鱼喂大,要从殿堂出来,下到田间。”